“謝謝你……沈醫生。”姜茶一邊扶著廊道小心翼翼地走路，一邊偏過頭對沈知晏笑了笑，繼而抿了抿唇有些猶疑地道：“電話……”

沈知晏知道她在焦心什麽，略微點點頭，“聯系到人了，你放心，霍少應該很快就會過來接你。”

說來也是湊巧，一個飯局結束沈醫生騎著新買的雅馬哈快快落落地回家，好巧不巧路上就碰到了車禍引發的堵車，又撞上了路邊走得一瘸一拐的小姑娘。

姜茶當然是認識他，也知道他跟霍雲琛關系很熟才跟他走的。這之後才發現手機落在了那輛大眾上，沈醫生自告奮勇給霍少打電話，結果被殘忍拒接。想著左右霍少人時常在T院加班的，於是沈醫生又風塵仆仆地把小姑娘送到了T院——嗯，結果就是這麽巧，霍少他既不接電話，人也不在醫院。

沈醫生：……

那是去哪裏風流快活去了！

總之，幾經周折聯系到了方助理，這回應該聯系上霍少是沒有壓力了，於是沈醫生又盡職盡責地帶著小姑娘去做了一次大體檢，現在正是在回來的路上。

片子出來得沒那麽快，不過沈知晏看著她應該也沒什麽大問題——除了腳腕韌帶有輕微扭傷，先前已經處理過了。

這會兒小姑娘人在前頭正扶著廊道小心往前走著，忽然腳一抽人就要往下倒，沈知晏正要伸手去扶，一只修長而有力的手已經趕在前面把人穩穩地托住了。

姜茶喃喃地道了聲謝，一擡眸卻微微地怔住了。對方面上還是一副散漫不經的樣子，出聲時嗓音微啞而淡靜，聽不出多餘的情緒，只一雙黑瞳緊緊地凝著她臉龐，“……怎麽回事？”

那目光深深地盯在她面上，如一枚釘子釘牢了她的身體教她動彈不得。仿佛雛鳥撲棱棱地震動雙翅想要起飛結果一屁股坐回了巢裏的羞窘，臉也騰一下地熱了起來。

沈知晏：“霍少，人小孩剛出車禍，你那麽問話別給人再來個二次驚嚇。”

霍雲琛聞聲瞥他一眼，“我還要問你是怎麽回事——怎麽英雄救美救到我家去了？”

沈知晏：“……世界太小，路過碰到。”

霍雲琛嗯了一聲，隔兩秒淡聲地道：“謝謝。”

沈知晏：“……霍少你說了什麽？”

“我什麽也沒說。”

沈知晏：“嗯，我也覺得肯定是我聽錯。”

霍雲琛懶得搭理他，低眸問身邊的小姑娘，“你什麽情況？跟哪個同學出去的？”

“是宋欽……請的客。”姜茶覷著他的臉色，慢慢地道：“同學都去了。”

見他未置可否，她又小心謹慎地補充，“我給你打了電話的，你沒接。”

沈醫生審時度勢地追加評價，“我也給你打了電話，你也沒接。”

霍雲琛：“……”

“行，”男人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頭，溫聲道：“下次不會了，對不起。”

“……”沈知晏猶豫地道：“霍少，你是不是說了什麽話……我沒太聽清楚？”

“嗯，說了讓你滾。”

沈知晏：“……”

姜茶被他揉頭揉得有幾分懵，隔了半秒一道溫淡的男聲落下來，“還能走路嗎？”

“……還行。”

霍雲琛眼尾微彎，“那待會兒回家？”

她懵懵地嗯了一聲。

“霍少，”沈知晏開了腔：“出去抽根煙？”

霍雲琛瞥他一眼，繼而在小姑娘跟前蹲下身來，“上來。”

聲線平平淡淡的，然而一出口就是命令句。

姜茶抿抿唇，瞟了一眼沈知晏，見對方完全沒在看這邊，這才下了身，兩條胳膊攀上了男人的脖頸。

鼻尖跟他的發端離得很近，她剛一把他抱牢，他身上裹著煙草焦香和不知道柑橘還是檸檬的氣息就撲到了面前。

……還挺好聞的。

她悄悄地紅了臉，下頜墊在他寬闊的肩膀上，臉低垂在他肩窩裏，側著眸偷偷地瞥著他的側臉。

五官像是雕刻出來的挺拔和硬朗，明明是男人，皮膚卻特別的細膩，湊近了看也瞧不出一絲毛孔的痕跡。

真好看，跟兩年前她在便利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好看。

她這樣想著，沒忍住又多看了一眼。

……好像還更好看了。

她隱隱有點納悶：怎麽歲月也沒能在他臉上制造出一點痕跡？她看他平時也時不時抽煙還經常熬夜，好像也根本不在乎保養的啊。

噫難道連時間對長得好看的人都這麽不公平嗎。

把小姑娘丟上了車，霍·沒能被歲月制造出一點痕跡·雲琛轉頭往臺階上方走，沈知晏早點了根煙青霧繚繞的，見到他走過來丟了根煙過去，霍雲琛沒有去接，那根煙便輕飄飄地落了地。

於是乎沈知晏又丟了一根過來。

——再度輕飄飄地落地。

沈知晏：“……霍少，你不抽？”

霍雲琛淡淡地道：“你有廢話就直說，不用抽煙渲染氣氛。”

沈知晏：“……”

沈知晏索性也跟著掐滅了手裏的煙，頓了頓，斟酌著開了腔，“姓姜的這孩子雖然是高功能自閉癥，歸根結底也還是自閉——這就是說，她還是有心理障礙的病患。對特定的人親近，也會因為特定的人給她的反饋而有進一步的反應……但那跟普通人的情緒，或者說感情終究還是不一樣的。”

言及此，沈知晏目光轉向身側，“我這麽說，你明白了嗎？”

霍雲琛溫溫淡淡地瞥他一眼，“你編心理學教材走火入魔了？”

沈知晏：“……”

默了半晌，男人覆又平淡地開腔，“所以你是什麽意思？”

沈知晏笑了下，“霍少，我是什麽意思這不重要，你在做什麽才重要。”

“你以為，”霍雲琛收回視線，目光虛落在遠處，聲線淡淡的散落在晚風裏，一字一句清晰又分明，“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？”

碰到了車禍，開車的司機酒駕不說還有犯罪前科，霍爺爺次日清早一聽這消息差點沒當場暈過去，後來連續吃了降壓藥又吸了氧才喘過了一口氣。

姜曉生跟陸蔓枝自然也聽說了這件事，前腳剛知道後腳就訂了當天的機票回國。一別數月見也只在視頻電話裏見過，這次回來還是因為這種事情，陸蔓枝乍一見自家閨女就緊緊地裹著手臂抱住了女兒，“茶茶啊……媽媽的寶貝……媽媽嚇壞了啊茶茶……”

陸蔓枝抱得太緊，姜茶險些被勒得喘不過氣，最後還是姜曉生看出了端倪，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溫聲耳語了幾句，陸蔓枝這才松了手——果然姜茶的一張臉都漲紅了，擡著眸略顯小聲地開腔，“唔……媽媽。”

陸蔓枝的手震了震，眼圈驀地就紅了一圈，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，半晌手臂一緊又牢牢地抱住了女兒，“茶茶會說話了，真棒！……媽媽愛你，茶茶。”

姜曉生：“茶茶，爸爸也愛你。”

姜茶糯糯地嗯了一聲，“我也愛你，媽媽。”

姜曉生：“老婆，我也愛你。”

陸蔓枝手都有些顫抖，“……我這什麽神仙女兒啊。”

姜曉生：“？？？”

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，我卻不配擁有姓名。

桐高那邊請過了假，加上這兩天姜曉生夫妻回了國，於是這幾天一家三口都聚在一塊吃吃喝喝玩玩買買，陸蔓枝看著跟數月前相比簡直不像是同一個人的閨女，難免就又起了心思，趁著一家人外出吃飯姜父買單的時候又老調重彈了一遍，“茶茶，要不要跟爸爸媽媽一起走？爸爸媽媽帶你去新加坡生活好不好？”

不等小姑娘回答，陸蔓枝又忙不疊地補充起來，“那邊的水果很好吃，天氣也很好，你爸爸的工作也很好……”說著說著，女人停頓了一下，眼睛裏有亮晶晶的東西在閃爍：“新加坡什麽都很好，只是媽媽很想你。”

缺了女兒在身邊，很好少了一塊，那就是不好。

姜茶聞言擱下了手中的烤肉夾子，起身走到陸蔓枝身邊，張開手臂猛一下地抱住她的脖子，“媽媽，茶茶也很想你。”

“嗯啊。”陸蔓枝反手攬住了女兒的腰，循循善誘：“……那茶茶，這次跟媽媽一起走好不好？”

“不好。”

陸蔓枝：“……”

陸蔓枝假意板起臉來，“想媽媽為什麽不跟媽媽一起走，你是真想還是假想？”

姜茶搖了搖頭：“想你是真的，媽媽。”

從前在懷柔的日子雖然寂寞又孤單，可是姥姥在家，還有那只體型肥大的三花陪著她。

後來爸爸媽媽帶著她輾轉在外地讀高中，陪著她看醫生，跟她一起足跡踏遍了幾十個國家……她也很快樂，很幸福，很開心。

——即使那時起她已經說不出話。

她知道，他們是在盡力地彌補她。

正如她也知道，無論是從前把她寄養在懷柔姥姥家的年輕夫妻，還是後來陪著她護著她悉心照料著她的盡職盡責的爸爸媽媽——他們都是一樣地，一樣地愛著她。

因為愛如咳嗽，只能克制，無法隱藏。

所以她也從來就沒有怪過他們。

“我是真的很想你，媽媽。”姜茶伏在陸蔓枝的肩頭，輕聲地道：“但我也是真的想要留在京城……我喜歡這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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